如果把“信、达、雅”比喻为彼岸，那么，想到达彼岸，就需要有门径，有舟楫。门径与舟楫在哪里？窃以为，朱生豪先生为《莎士比亚戏剧全集》写的《译者序》，就是给翻译工作者指点迷津的经验之谈，值得悉心揣摩，不可等闲视之。

　　朱先生在序言中说，他很喜欢莎剧，“曾首尾研诵全集至少十余遍”；为了翻译莎剧，他收罗了不少资料，“历年来辛苦搜集之各种莎剧版本，及诸家注释、考证、批评之书，不下一二百册”，可惜这些珍贵的资料在抗战期间被兵燹所毁，殊为憾事；等到动手翻译之时，“每译一段，必先自拟为读者，察阅译文中有无暧昧不明之处。又必自拟为舞台上之演员，审辨语调是否顺口，音节是否调和。一字一字之未惬，往往苦思累日。”从朱先生的自述中，不难体会到，翻译确是一件苦差事，光有兴趣、才气是远远不够的，还得下苦功夫、花大力气。翻译之前需做足功课，熟悉原作以及诸多背景；翻译之时需字斟句酌，反复推敲，“一字一字之未惬，往往苦思累日”，适证严复所言“一名之立，旬月踟蹰”之不虚。

　　一部好的翻译作品，乃是才气加力气的结果，两者缺一不可。有才气而无力气，容易流于轻浮，有力气而无才气，容易流于呆板。译者既有天赋才思，又能潜心学问，精益求精，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，翻译出来的作品自然不同凡响，可以传播久远，百世流芳。

　　当今之世，“译界新秀”层出不穷，细究起来，则既无生花妙笔，又没有严谨的学风，读书无半卷，下笔如瘟神，真是让人十颗牙齿笑掉九颗。在日常用语方面，有把“内部通道”（Inner Passage）译为“胸部通道”的，有把“后勤部”（Logistics Department）译为“屁股服务部”的，也有把“赠送大吸管”（Free Straw Included）译为“大笨蛋是免费的”，等等。更有“教授级”的人物，在翻译英文学术著作时，把“孟子”译为“孟修斯”，把“孙子”译为“桑·祖”，把“蒋介石”译为“常凯申”，把“徐中约”译为“苏春月”，凡此种种，在坊间一时传为笑谈。翻译几个姓名、短语尚且如此粗疏，欲求其译文之“信、达、雅”，难于上青天矣。朱生豪先生地下有知，当有“一蟹不如一蟹”之感。呜呼，哀哉！